他拿起鉛筆沙沙沙沙的在有些粗糙的再生紙上寫了些字後停手,抬起頭咬著筆桿看著天花板想了一陣子,又再低頭沙沙的寫了些字。講台上的教授正講解著代數中空間對應的算式關係,底下的學生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就是跟同學小聲聊天,拿著手機玩遊戲上社群的人也不在少數,像他這樣還做筆記的人已經算是非常稀有了。他的位子在教室的中間偏前,同學們幾乎都集中在以他為線的桌子後方。他沒那麼高調的挑教室正中央的位子,中間偏前但是靠窗幾乎已經是他的固定位置,而且是沒人跟他搶的大好位置。
他自認脾氣一向不好,能夠被他忽略的他都可以忍,但上這種需要動腦的課還要被打擾實在是難忍。
他將注意力調向教室後方的角落,瞇起眼睛仔細看發現那邊有個灰色的人影,像是被放大的小圖那樣模糊,而那人影正規律的做著一連串的動作:向左走了五步,嘆了口氣搖搖頭,低著頭看自己的手,然後再向右邊走了五步,再嘆口氣搖搖頭,抬頭看看天花板,然後再向左走五步,接著重複下去。
就是那個嘆息聲擾得他心中的一把火無名的冒起,代數中虛擬的N度空間對應已經夠讓他精神緊繃腦袋轉不過來了,那個又長又清楚的嘆息卻一再的打斷他努力理解的思緒。
就在他又聽到第四十五次嘆息的時候,他終於忍不住,抓起桌子上的鉛筆盒就往教室後方摔去,落點當然是那個人影身上。只是鐵製的鉛筆盒什麼「人」也沒砸到,大聲的在牆壁上製造出聲響之後,伴著裡面的長長短短的鉛筆散落在地上。
「發、發生什麼事情?」
教室中不管有睡著沒睡著的人,都被這一個巨大聲響給嚇到跳起來了。他坐在椅子上保持鎮靜的看著教授在黑板上畫出的拋物線,睡著的同學幾乎跳到了桌子上,而原本在交談或是跟他一樣在抄筆記的全抬起頭,或驚恐或跟身旁的人討論著。
在一片混亂中他緩緩的舉起手:「老師,對不起,我剛看到了大老鼠所以……」
這一句話引發了班上女生群的尖叫,而他在連說了三次對不起之後起身,往後走去撿起已經支離破碎的鉛筆盒及他的筆們,小聲的對著像是被他的舉動而嚇呆,不再有動作的灰色人影說:「你走來走去就算了,我往前坐就看不到你,但是你再嘆氣,小心我讓你連自己的手都看不到。」
灰色的人影沒有反應,他也沒有理會究竟講的這些有沒有被聽見,撿完自己的東西之後就走回位子,在一片喧噪之中再度舉起了手,「老師,可以繼續上課了嗎?老鼠已經不見了。」
「喔、喔……那我們繼續來看這個N度空間的對應……」
隨著台上的教授再度開始課程的進行,原本浮躁喧鬧的教室也漸漸的回到了躁動之前的狀態。眼角餘光沒再見到那灰色人影,也沒聽到嘆息聲,他鬆了口氣。
剛剛放話放得那麼狠,但其實他什麼也不會。
他只不過是偶爾會看到,偶爾能聽到,偶爾能對談,偶爾被找上,但他卻沒有因為這樣被帶去跟高人學藝,也沒有什麼得道高僧忽然出現收他當弟子,所以他什麼都不會,唯一會的就跟其他人一樣,把護身符帶在身上,然後定期去廟裡給師姐打──另一個說法是「收驚」。
要是那人影比他還兇,他也只能……逃走了。不過還好對方被唬住了,還好還好。
他才想抬起手拍拍自己胸部,慶幸自己沒被這樣對待的時候,在他耳邊忽然爆出大聲的尖叫:「啊-----!」
被嚇到的他第一反應是跳了起來跟著大叫了:「幹----!」
當他叫完,耳邊的聲音也同時停止,教授講課的聲音也停止,班上同學的動作也是。他知道那聲音跟剛剛嘆氣的一模一樣,恨恨的轉頭在教室內四周環顧,別說是灰色人影了,連灰色小蜘蛛也看不到。
「同學……這次又是什麼了?」
他有些尷尬的看向台上的教授,這次再說看到老鼠不知道還能不能呼攏過去?
□
將包包隨意的丟在一旁的桌上,不理會裡面已經支離破碎的鉛筆盒發岀的哀嚎聲,他按下電腦開關將系統接上網路,手指熟練的在鍵盤上敲打著。
「怎麼了?東西丟得那麼大聲?又有人惹你了?」實驗室中坐在一旁的同學好奇的問著,雖然就蘇毅德過往習慣來說這不是太稀奇的情況,而他也只是打發等實驗數據出來的時間所順口問的。「對了,蘇毅德你數據報告做出來了嗎?」
蘇毅德搖了搖頭,眼睛沒有離開過螢幕:「還沒咧,我剛去上重修的代數,現在要回來趕進度。」手仍舊在鍵盤上飛快的打著,但畫面卻不是該有的程式畫面,而是跟某個人的通訊對話窗。
請看我的暱稱……Orz
雖然不知道對話窗對面的人在不在線上,但蘇毅德也不在意,換完暱稱送出訊息之後就準備縮小視窗,在此同時就傳來了訊息到達的通知聲。
所以你這次是在教室中看到?
看到這句話蘇毅德笑了,他什麼事情都還沒說呢,這個人就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。不用解釋的感覺真好!
對!而且我還被他嚇到大喊了幹!
所有人(包含老師)全部都在看我!
幹!老師氣到差點把我退掉。
一邊打一邊生氣,鍵盤被他敲得發出快散掉的咯咯聲。他的代數已經二修了,再不過他不去暑修就畢不了業了。
這真是悲劇,請節哀。
幹嘛說得這麼冷淡?=3= 很不夠意思耶!
那我請你吃飯啊。
不要
你看,這是你不要的
哈哈!我根本就忘了你是哪位,
要是見面發現你是聯誼中我最討厭的那個人怎麼辦?
還是就這樣吧知心好友~朦朧還是最美的~
是的,他跟這個暱稱老是脫離不了「戰爭」的「知心好友」完全沒有見過面,甚至他們兩個會在通訊軟體上搭上線也是個「意外」。
兩個月前的某天晚上,他還待在實驗室裡等著數據結果,向來沉默的通訊軟體視窗忽然閃爍個不停,點開來一看卻是從沒見過的暱稱,而內容視窗上顯示的是:「再叫我幫你買保險套我就推倒你!」這樣的內容,而這句話差點讓他剛喝入口的奶茶噴上電腦螢幕。
他猶豫了好幾分鐘,原本不想理會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傳錯的訊息,但他自己的帳號是鎖起來的狀態,能丟他訊息的都是交換過資訊的人,如果那個傳訊息的人因此沒有推倒他想推的人,那他是不是有點罪過?所以他還是很好心的回覆了。
呃,同學,你傳錯人了?
我沒有拜託誰買套子……
對方大概在確認帳號資料,過了幾分鐘才丟了訊息過來。
抱歉,我丟錯訊息了。
不過我怎麼會有你的帳號?我們認識嗎?
「這應該是我的台詞吧!?」蘇毅德在螢幕前大笑,本來看到這種不甚禮貌的回應他都會生氣,今天大概是因為前面那個誤傳的訊息讓他有被娛樂到的感覺,反而耐心的開始跟這個人追溯彼此交換帳號可能的由來。
兩人花了將近一小時拼湊記憶,才終於從系級的活動中發現他們兩個都參加過合辦的聯誼,推測可能因此才交換了帳號。在短短的聊天過程中蘇毅德覺得這個人雖然傳的訊息都很短,但不只準確的抓住重點,來龍去脈也都整理得簡單又清楚,雖然他一直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把男人加在他的聯絡人清單中,畢竟誰去聯誼會把會成為情敵的人當成朋友啊?
也不知道是這個人神經少一條還是故意的,之後他仍是常常收到不小心丟錯的訊息--但已經沒有第一次丟錯的那種驚人內容了。因為這種意外兩個人無聊的攀談起來發現相當愉快,蘇毅德也就自然的將對方當成朋友,連自己偶爾看得到「好兄弟」這件事情也跟對方聊起來。大概是沒有興趣吧,對方也沒有跟一般人一樣追問他,就只是平淡的聽他抱怨而已。
蘇毅德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:名字不知道,長相當然也沒回想起來,唯一知道的只有對方的系級。不同於他連絡人清單上其它都是現實生活中的朋友,這樣的「虛擬朋友」,溝通交流起來反而令他感到輕鬆。
不用刻意的武裝或是裝飾自己,不用雕琢社交辭令,對方也沒有探究自己隱私的意圖,偶爾對方會提出要不要一起吃飯的邀請,直接拒絕雙方也都不覺得尷尬。比起需要互相「體諒包容」的「朋友」,這人的一切都令人舒服。
真的不一起吃飯?今天我家是我下廚喔!
你竟然會下廚?太令人驚訝了!
因為今天我哥回家,所以我必須要做道高麗菜料理。
雖然不懂他哥回家跟高麗菜之間的關係,但他就是因為無關的兩句話而笑了。
歷史上的今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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