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一日睜開眼,看著這陣子再熟悉不過的小山丘跟櫻花樹,樹下仍舊是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人,咬著煙斗抬頭看著紛飛的花瓣。
他沒有出聲喊住那個人,因為一出聲這個夢就會結束──這陣子每天一樣的夢境讓他明白了這件事。
對夢中其實是工作場合的他來說,這樣的夢其實並沒有太多意義,雖然最近沒有這類的委託,但就算只是自己的夢,卻也會耗費四月一日現實中的體力。理智上考量自己的極限的話,他應該馬上讓這個夢境結束才對,但他卻捨不得。
捨不得讓夢清醒,捨不得結束這樣痴痴看著百目鬼背影的時間。
開始這樣的夢境已經一星期了。雖然他覺得有些怪怪的,但打電話過去時話筒另一邊的聲音沒有異狀,也沒有跟他一樣作這樣的夢境。從他因為接下店而無法離開之後,也不是第一次像這樣分隔幾個月不見,為什麼這一次不一樣?
他占卜過,答案是「無」。觀過星,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。
所以只是單純他真的很想念百目鬼,所以才有這樣的夢境嗎?他不知道。跟百目鬼認識已經超過了七個年頭,他其實已經有心理準備兩個人會漸行漸遠,就像他們各自擁有的時間一樣。
四月一日的視線沒有離開百目鬼,但他還是知道該結束這個夢了,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,「靜……」
因著他這一聲風漸漸的強了,吹捲著滿樹的櫻花花瓣。
「我等你很久了,君尋。」百目鬼轉過身來,手擺在袖子中嘴上咬著煙斗,對他笑著說出了之前沒有過的句子,「接受我的委託嗎?」
突來的這句話讓四月一日呆楞住。夢境不只沒有結束,夢中的百目鬼甚至開口向他委託。這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狀況。四月一日意識到這點之後,表情也從驚訝立刻收斂成嚴肅:「要委託什麼事情?」
「委託關於你,關於我的事情。」百目鬼笑著將嘴上的煙斗拿下。
之前的夢都是在百目鬼轉過身之後就停止,現在才第一次見到他夢中的「百目鬼靜」。跟現實中最大的差別就在於那個笑容吧,四月一日第一個念頭這樣想。現實中的百目鬼靜並非不會笑,而是他的笑一向含蓄又內斂,眼睛會稍微的瞇起來,閃閃發亮的瞳孔表現出他開心的氣息。
但眼前這個「百目鬼靜」不只眼睛笑得瞇了起來,連嘴角上揚的角度都特別明顯。咬著煙斗的姿勢很帥氣,但他記得百目鬼不抽煙斗,他只拿著捲煙聞味道而已。穿浴衣的姿勢也是,會喜歡將手藏在袖子中的是遙先生,而靜則是因為常常在需要穿浴衣的場合他也得配合作演出,所以他習慣將手擺在外面以便提著弓或是其他用具。
靜?或者不是靜?
但眼前的這個人有著他熟悉的靈魂味道,那是種就算交換靈魂也不會改變的東西。就算如鄉野傳奇的被附身,那味道也會被改變。模仿不來,也不能複製的味道,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擁有自己的。
以味道來看,眼前這個人就是百目鬼靜,但又沒有他所熟悉的動作跟習慣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象是百目鬼,所以他沒有辦法仔細的去做判斷?
「這是要我自己去找的意思嗎?」面對這個是靜又不是靜的人,四月一日不知道該怎麼去做應對。他跟百目鬼之間的距離其實只有三步,但他卻覺得這三步好遙遠。
他想醒來,這是他第一次急切的希望。
面對他的人又用著他不熟悉的方式笑了,然後緩緩的吐出令他驚訝的話語:
「是的,如果你沒有找到,那你也將無法從夢境中醒來。」
四月一日托著下巴,坐在就算沒風也飄著花瓣的櫻花樹下。夢境中當然不會有時鐘,他也沒有配戴手錶的習慣,夢中的百目鬼笑著說了那句話之後就離開了,而他自己呆坐在這邊不知道過了多久。
他抬頭看著頭頂上的櫻花樹。店內那棵櫻花的品種是吉野櫻,在白色花瓣的邊緣會滾著淡淡的粉紅色,而他夢境中的這櫻花樹,落下的花瓣中,除了白色的花瓣外,還有如血般紅艷的山櫻花瓣。
顯眼的紅色夾雜在白色的花瓣中,雖然覺得美但卻也讓他總有些不好的預感。
他希望什麼壞的都不會發生,但偏偏他只有壞的預感最準。想到這點他嘆了口氣。
就如同百目鬼丟下的那句話,他目前沒辦法離開夢境。當作夢的人知道自己在作夢的時候,其實就擁有了讓自己醒來的能力,但他卻在明知道這是夢的情況下沒辦法離開。這樣短短的時間,那樣短短的一句話,他就讓他以為熟悉的那個人下了言靈。
他熟悉的百目鬼雖然因為本身的氣而有些驅魔的效果,但他不記得百目鬼還擁有其他能力。莫非又是背著他偷偷地進行了什麼嗎?四月一日扳著手指數,百目鬼大學即將畢業,前陣子生病就是因為拼了論文的結果,從他開始閉關拼論文開始到現在生病不能過來,已經兩個月不見了呢。
這幾年經過歲月的歷練跟下鄉到各地做田野調查的勞動研究,原本就有在運動而健康的身體益發的健壯,跟自己仍舊維持少年模樣完全無法相比。不只身材,臉型、力氣等等,每每見到百目鬼,就更凸顯兩人之間的差距。
砂占卜的婆婆總要他別想太多別擔心,緣份的聯繫不會這麼簡單就斷掉,更何況他和百目鬼是註定該當好朋友的。但也差不多了吧,他看著持續飄落的紅色與白色花瓣,見不到面的時間會漸漸的拉長,最後就會只剩下懷念了吧。
「你這孩子又在負面思考了。」
四月一日聽到聲音轉過頭,「遙先生。」
啊,果然是有差別呢。就算不觀察笑法或是姿勢,光身體周圍的氣場就不一樣。
「這不是負面思考呢,這世間運轉的規則不就是這樣嗎?」
有起就有落,有連接就終將有消失的那一天。不斷的重複著循環,才是豐富的人生。他只是看明白也體會到了,所以他不後悔也不遺憾。
只是有些捨不得。
「瞧,何必強迫自己這麼看得開呢?就是有捨不得的感情,才能夠繼續維持下去啊。」百目鬼遙笑著揉了四月一日的頭髮,「好久沒看到你開心的笑容了呢,日子過得不開心嗎?」
「開心啊,什麼事情都沒有不就是最開心的事情嗎?」
「但你的表情卻不是這樣說的……」百目鬼遙伸手拿下了四月一日戴著的眼鏡,「就像這眼鏡,你其實早就不需要了不是嗎?」
遙先生說的沒錯,因為魔力的關係,他現在就算沒了眼鏡也不會影響起居生活了。對他來說,眼鏡已經變成了他的護身符,不只是因為這眼鏡是侑子小姐留給他的,透過鏡片看這個世界有些朦朧,反而讓他有些心安感。
朦朧的世界,就像他看不清楚的未來。
「你在說什麼呢?遙先生,沒有眼鏡的話我就看不見了啊。」
百目鬼遙對著四月一日逞強的表情嘆了口氣,「那孩子一不在,你就築起牆了。」
「……跟他才無關呢。」四月一日將頭轉到一邊,倔強的將這句話說出口。
「啊呀啊呀!」百目鬼遙苦笑再揉了四月一日的頭髮,「那,你找到了嗎?委託的答案?」感覺手掌中的頭左右晃了晃,他再問了出口:「是不知道,還是不想找?」
「……我總覺得答案是我不喜歡的那種。」
「不想離開夢境嗎?老人家我可是很歡迎喔。」
四月一日沒有回答,只是看著彷彿落不完的花瓣,「遙先生,為什麼事情都非得要一個答案或是一個結局不可?」
「那你又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呢?」
四月一日低下頭,「因為我想當個人類吧。」
「傻孩子,你一直都是個人類,別想太多了。」再揉了揉四月一日的頭髮,「好了,時間差不多了,我也該走了。既然他難得的到了夢境,就認真想想他的委託吧。」
「對了,遙先生,為什麼他可以到夢境中?」四月一日轉頭抓住要離開的百目鬼遙衣襬。
「知道他的委託之後,你就明白了。」
看著百目鬼遙消失的殘影,四月一日心裡想,如果摩可拿在的話,不知道是裝模作樣老成的說:「是啊四月一日就是這樣你就慢慢想吧!」,還是會跟他同仇敵愾的說:「為什麼大家講話都要支支吾吾不說清楚啊?」
不過他也瞭解工作最難的部份就是這些。隨著人心越來越複雜跟注重所謂的個人隱私之後,像這樣委託的內容只說一半,或是來自異世界的工作也越來越多。百目鬼一直覺得他的工作像是偵探,從一堆雜亂的線索中推論出客人真正想要表達或是要找的。
……所以百目鬼才這樣丟給他問題嗎?但那個既像是靜卻又不是他所熟悉的人怎麼回事?四月一日托著下巴,看著仍飄落花瓣的風景,有些煩躁的碎念著:「要說就說清楚嘛!又不是陌生人……可惡,非要我主動出擊不可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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