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自創][BL] 如果我說我愛你(8)

站在公寓門口,小八感覺自己緊張到不行。這不是他第一次來的地方,裡面住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面,但是他緊張得覺得眼前所看到的東西都好陌生。
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--事實上這已經是第十次,他還差點以為自己會過度換氣,整理服裝儀容也已經三四次了。前幾年推甄高中時都沒這麼緊張,小八笑著心想,左手下意識又拉了拉衣服。

距離上一次來治囿哥住處竟然四個月了,時序從冷冷的春天一路進入到溼熱的夏天,而被陷害參與的戲劇也結束了,剛開學的時候在煩惱見不到治囿哥,沒想到在即將開始期末考前終於有了消息。

目的當然仍舊是功課的補習,不過因為一次要準備的範圍比較大,所以講定的是週末兩天一夜的地獄式補習--對小八來說這不算是地獄,而且他下定決定要告白了。

不想再去煩惱,反正煩惱了也沒有人會給他解答,那不如就直接衝了吧。這次在戲劇表演找小麒哥惡補的時候小麒跟他說的。在那幾天密集的戲劇排練跟鼓勵下,小八覺得眼前的未來似乎也亮了起來。

他想要治囿哥,想要去擁抱時時刻刻都帶著笑的治囿哥,想要親近……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想要一樣東西。

小時候不敢要,長大了倒是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--除了這次。希望一切都能順利,小八低著頭小聲念著邊舉起手按下門鈴。

「嗯?奇怪?」門鈴響了五分鐘,還是沒人來開門。小八再按下按鈕,聽著刺耳的機器鳥鳴聲從屋內響起,等了會治囿哥仍是沒開門。

記錯日期跟時間?小八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日期時間,確定自己沒有因為太心急而提前到達。治囿哥忘了日期嗎?他急忙按下號碼,聽著單調的接通等待音,沒多久就進入語音信箱。

小八輪流打著治囿家裡電話跟手機幾次都沒人接聽,放下手機又按了三次門鈴後,他才終於聽到門後傳來了聲音。

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走路不穩一直撞到東西……「治囿哥?」

隔了一小段時間之後門終於打開:「小八?」

「……午安,治囿哥。我剛剛聽到很多乒乒乓乓的聲音,你跌倒了?」治囿哥的頭上有些紅紅的痕跡,撞到的嗎?

「你怎麼會出現……咦?今天星期……幾?」揉著太陽穴,治囿疑惑的問著,看起來一付還沒清醒的樣子。

「今天是星期六……我們上星期約是今天跟明天上課。治囿哥你昨天喝酒嗎?」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。

「真的嗎?」急忙嗅著自己身上的味道,酒味跟有些發酸的汗味衝進鼻間,「唔,真的呢。小八抱歉,我忘記我們約的是今天了。你先進來吧,不過得先在一旁等等我把東西收一下……」稍微退了開,讓小八走進屋內。

小八走進屋內看到客廳的景象有些傻住--地上不僅堆了至少有兩打的啤酒罐,桌子上堆著很多泡麵碗,四處散落著報紙跟垃圾,連沙發上也放著棉被跟枕頭。如果不是看見治囿哥也在房子內,他真的會以為這房子遭小偷光顧了。

發生什麼事情?從認識治囿哥到現在,從來沒見過他出現這樣稱得上邋遢的樣子--凌亂的頭髮,一看就知道兩三天沒刮的鬍渣,剛剛開口說話時的沙啞,還有現在腳步不穩的在垃圾堆中清理的樣子,都是他所沒見過的。

雖然覺得看到這樣的治囿哥很新鮮,但心裡更多的是疑惑。

他依照治囿哥的指示抱著毯子跟枕頭站在一旁等待,他看著治囿哥有些搖晃的身影跟凌亂的狀況。「治囿哥,我幫你把毯子收到房間裡去喔?」沒有等治囿回應小八就往治囿哥的臥室走去。

「什、什麼!?等等,小八--」還在撿拾啤酒罐的治囿慌張的開口要阻止。不行哪,現在房間裡仍是--

「咦?」打開治囿哥的臥室,赫然發現地上遍佈著他與錦博的合照,有小時候的也有這幾年出國的照片,看起來是錦博哥的衣物也散亂的放在床上跟地上,還有一些書籍也是四處堆著。「治囿哥,這……」

碰的一聲將門拉上,「別看,別踏進去。」額頭抵著門板,治囿深嘆了一口氣。他還是沒辦法哪……都過了這麼久,他還是沒勇氣踏進去將這些東西收起來。

「錦博哥呢?」一直都沒聽說到錦博哥的狀況,只知道他在法國休養了三個月才回到台灣來,沒有人提及他究竟恢復記憶了沒有,原以為兩個人再度在一起了,所以他才打算豁出去告白的,但是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?

「……應該過得很好吧?」垂著頭走回客廳,治囿繼續整理客廳。「他回到台灣之後我還沒去探望過他呢,前陣子忙考試,可能……過陣子會去看看他吧。」

小八記得他聽到的消息是治囿哥報考的學校都已經放榜了,也就是因為確定有學校可以就讀之後才有這個補習的。看著沉默收拾東西的治囿哥,他直覺現在不是詢問的時機。「等等在客廳上課嗎?」

「喔不,就跟以前一樣在書房。對喔,你可以先進書房不用在這邊陪我的。」接過小八手上抱著的被子與枕頭。「你就先去看一下書吧,我這邊收完之後先去洗個澡,清醒之後這味道連自己都難接受。」

再注視治囿哥一會兒,小八才喔了一聲走進書房裡。

 

轉開水龍頭讓有冒著蒸氣的水緩緩充滿浴缸,治囿嘆了口氣坐在地板上。

仍舊是無法整理好心情嗎?他看著水氣緩緩充滿浴室中,從法國回來已經過了四個月,而那些東西也攤在那兒四個月。那一晚他一件一件東西抽出來,想著這是在那兒一起買,這是在那兒拍的。

他以為他會像電影或小說般那樣哭出來,但從頭到尾他沒有掉任何一滴眼淚。在一起這麼久,他原本以為他們的感情就算不濃烈應該也很緊密,但沒想到……那一晚他將房門關上,到現在沒有再進去過。

錦博是他有記憶以來就對他很好的鄰居大哥哥,小時候幾乎都是跟在他身後左右繞,一直到上了國中時因為青春期的彆扭才不再纏著錦博。

要不是家裡發生了那件事情,他們兩個或許也不會有交集。他坐進浴缸中,用水潑了潑臉。他忘不了那一幕,記憶中卻總有些地方很模糊。

那天他聽到的是父母爭執的聲音,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,父親在前幾年被發現在外面有女人後,家裡就已經很少有安靜的日子。

他原本是在準備考試讀書,那一晚沒有來由的想走下樓,就直接看到了那一幕。他驚訝的看著平常都在哭泣的母親將菜刀送進父親的胸膛,父親跟他一樣瞪圓了眼滿臉不可置信,看著母親臉上的笑容。

他沒見過這樣的母親,沒見過這樣的笑容。他看著母親低下身,在倒下無力動彈不斷筋巒的父親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話,看著幾乎暴突眼睛的父親,母親坐起身,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燦爛。

「……媽?」他嘗試了好幾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。母親的笑容凝住,緩緩的看向自己,臉上的表情讓治囿永遠都忘不掉。母親看到他之後又綻開了笑容,他愣住了。

從來沒有,母親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笑過。那樣的笑容母親只給父親擁有,讓他一時之間讓他看傻了眼,直到母親張嘴不知道說了什麼,他才正要再問一次時,眼睛就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濺得睜不開眼。

他急忙抹了去再睜開眼,看見母親趴在父親身上,血液不斷從頸動脈噴洩而出。他急奔向前抖著手摀住母親的傷口想要阻止溫熱的液體流洩,腦袋一片空白只能不斷問著為什麼。

為什麼母親要殺了父親?為什麼母親要跟著走,又為什麼不帶自己走?

剛剛母親看著自己的那一幕又跳回自己腦中,他才發現母親剛剛說了什麼。

「對不起。」

眼中忍耐已久的眼淚終於掉了出來,為什麼要對自己道歉?看著沒有阻止自己只直盯著父親的母親,他忽然明白了。

母親的眼裡,一直都沒有自己存在。

所以她每天哀嘆為什麼老公不斷外遇,為什麼總是不看自己一眼。當每次自己補習回家,母親都要自己去外面吃晚餐,因為家裡煮得不夠--她只算好了父親跟她自己的份量。他想起了某一天他聽到母親的喃喃自語,生他是為了留住父親,沒想到沒什麼用又讓她這麼痛等等。

原本緊壓著傷口的手不自覺放鬆,沒了阻礙壓力的血幾乎是用噴的,讓他跟母親身上滿滿的都是同樣的顏色。

茫然的再看向早已沒了氣息的父親,他的眼裡也沒有自己。他從來沒有被父親責罵過,也沒有被獎勵過。他總以為是父親工作忙碌,但原來是因為父親根本沒看過自己,原來呵。

都沒有自己,都沒有。

他還以為父母跟自己的感情淡薄,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;他努力的念書努力的考試,總是捧著獎狀要討父母的歡心。上國中之後他故意學壞,學抽菸學騎車,想讓父母為自己煩惱。但到頭來原因只是父母親都不在乎自己,他不管做再多好事壞事,他們都看不到。

他茫然的看著失去溫度的兩人站起身,打了電話報警,然後將自己鎖在房間裡。

為什麼要生下自己?既然在你們兩個人眼中根本就不在乎,那為什麼要將生下來?他縮在角落摀著耳朵,剛剛那一幕明明甚麼聲音都沒有,他卻覺得耳朵裡充滿著聲音,好吵雜。

那些聲音都在問著自己:你為什麼被生下來?為什麼現在只有你活著?

沒有人在乎自己,沒有人願意看自己,沒有人。沒有人會給他擁抱,沒有人需要他,那為什麼自己還要在這裡?他看向角落的美工刀,哭著爬去拾起準備往頸邊用力一劃,或許他剛剛就該這麼做了,只希望父母還沒走遠--或許,現在他們願意看向自己。

 

歷史上的今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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