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自創][BL] 交換(全)

  頭好痛,手腳也好痛,最痛的還是像是被大石壓著的胸口。

  我怎麼了?身體好重,頭暈沉沉的連想動個手指都辦不到。眼睛也睜不開,只有黑暗,無邊無際的黑暗,聲音也發不出來,所有的感覺只剩下疼痛,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。

  什麼也沒有。

  這讓我覺得好惶恐,我發生了甚麼事情?什麼都想不起來,當然也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。我不怕黑也不怕痛,但我卻怕「什麼都不知道」,沒辦法掌握自己的狀況比什麼都要來得令人不安。

  突然我覺得自己的臉頰上好像有什麼滴落下來的觸感,是水滴嗎?還在思考要怎樣才能抬起自己手的時候,就覺得有人親了自己的臉頰一下。

  咦?什麼?

  這個疑問還沒在腦中停留兩秒,我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從高空中落下般的不斷下墜--事實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往下還是往上,就只是感覺到身體快速的被移動著,在重重的摔在不知名的地方後,我發現自己能呻吟也能慢慢張開眼睛……

  「孟廷!!!」

  我吃力的睜開眼睛,但不管怎麼努力也只看到一條縫。我好像是躺在床上,周遭都是一片白色,醫院嗎?我怎麼了?雖然能夠呻吟了,但我的手腳還是重得抬不起來。

  「孟廷!!你怎樣!?醒了嗎?」

  孟廷?那是誰?

  剛剛出聲音的人進入到我狹隘的視線當中,是個看起來著急的婦人。這是誰?

  「孟廷?孟廷你聽得到我說什麼嗎?」

  她喊的是誰?那是誰的名字?我的嗎?為什麼如此的陌生?這個人又是誰?是我的誰嗎?越想越覺得恐慌,我是誰?我是她喊著的「孟廷」嗎?如果不是的話,那我又是誰?

  我甚麼都想不起來,我是誰?這個人是誰?這是哪裡?我出了什麼事情?我什麼都想不起來,腦中只有一片空白。

  「醫生!醫生!為什麼孟廷都沒反應?他是不是撞壞腦袋了?」

  「媽,妳這樣亂叫亂搖的,就算孟廷沒事也被妳弄到有事了啦,快讓開先給醫生檢查啦!」

  說話的是另一個女孩子,她將不斷叫喊著的婦人往一旁拉去,我的視線前方稍微空了一段時間,但隨即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就出現了。他撐開我腫痛的眼皮,痛得我叫了出聲,然後拿著光對著我眼睛照啊照的,再翻了翻我的手然後點了點頭,離開視線之後跟剛剛那個婦人說話。

  「李太太,妳兒子一切正常,目前還沒有反應只是身體太虛弱,先讓他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了。」

  兒子?誰?我嗎?我是誰的兒子?

  「……誰……?」

  我掙扎著把聲音說出口,還重複了幾次才引起剛剛那個女孩子的注意力。

  「孟廷?怎麼?想要說什麼嗎?」

  「……妳們……是誰……」

 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的話,換來了將近半分鐘的尖叫。

  在一陣混亂之後,我的身邊終於又恢復的平靜。剛剛幾乎是哭喊的人們都已經離開,只留下護士正在幫我重新整理被弄亂的點滴線。

  「……好了!你好好休息吧。如果等等有胃口的話吃一點東西會比較好喔。」

  我微微的點了點頭,剛剛的那一陣讓我虛弱的身體更生不出力氣來。護士拍了拍我的手,要我別想太多乖乖靜養之後就離開了房間。

  身邊終於平靜下來,我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,慢慢的消化剛剛的那一片混亂。

  據說剛剛對著我尖叫的人是我的「母親」,而女孩子則是我的「妹妹」。然後雖然因為疼痛看不到自己的傷勢如何,但是剛剛護士跟我說我是發生了很嚴重的車禍──載著我的車子從山上掉到了山谷中。要說真的,那樣的車禍還能像我這樣沒有躺進加護病房真的是太少了。護士邊笑著邊拍著我說你運真的太好了。

  車禍?我沒有任何印象。所有的事情我完全沒有印象。

  連「我」是誰我都不知道了。

  醫生冷靜的說這只是因為車禍一時的衝擊造成的短暫記憶喪失──因為我沒有腦震盪、在我的腦中也沒有血塊。雖然那個婦人仍舊是激動的叫著,甚至想搖晃全身都在痛著的我──當然被醫生護士跟「妹妹」阻止了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禍的衝擊,醫生說的這些話,對我來說都像是別人的故事。我會走路會說話會思考,所以代表我腦袋沒壞掉,但是我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。身體記住的東西,腦子裡什麼都沒有。

  這是多詭異的狀況啊。

  我突然很想笑出聲,但是我沒力氣,剛剛那一陣混亂已經用盡我所有力氣了。順著枕頭的角度,我稍微轉動了下脖子,這才看到一直以來沒注意到的畫面。

  房間的角落有人。

  剛剛怎麼都沒注意到?是在我思考的時候進來的嗎?所以我才沒發現到有人在房間裡面嗎?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,也沒力氣開口詢問,但不知道為什麼,比起剛剛的情況,我莫名的想知道現在這個人是誰。我開始努力擠出力氣想要看看他是誰。

  「怎麼了?哪裡會痛嗎?要不要叫醫生?」

  大概是看到我掙扎的樣子,那人急忙的走到了我的床邊,本來只有身體在我的視線之內,為了要觀察我是否有反應,那人低下了身子,讓臉進入了我的視線中。

  是個男的,掛著深藍色的塑膠框眼鏡,眼眶週邊有些紅紅的,哭過了嗎?大概是因為受傷的關係,我的視線還有些模糊,視野也有些狹小,儘管人都靠近我眼前了,我還是看不到全貌。

  我微微的嘆了氣,這個人我仍是沒有任何記憶,儘管有某種熟悉的感覺,但腦中仍是一片空白。

  那人大概也察覺了,本來還有些著急的舉動緩了下來。我感覺我的手被執起輕輕的拍著安撫,然後是溫柔的聲音傳來:「沒問題的,你會好的。」

  睜開眼之後,這還是第一個人不是對著我問為什麼、不是追著我問為什麼我不記得,忽然之間讓我很鼻酸,也很安心。我靜靜的聽著他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的低語,緩緩的再回到一片黑暗之中。

  只是在真的沉入睡眠之前,我彷彿聽到了小小的哭泣聲,是我的錯覺嗎?

  後來我發現,那個人很常出現。

  他出現的時間總是和那些很吵的「家人們」錯開,在一片混亂結束之後才出現。剛開始我還沒力氣--或者是被那群「家人們」搞到沒力氣,他總是輕輕的安撫我,要我好好休息,拍著我直到我睡著。休養一段時間我比較有體力說話之後,他開始跟我閒話家常或是應付我的問題。

  我的問題也很簡單,身體有些力氣之後當然就想解決腦袋的問題,問的不外乎就是「我是誰?」「你是我朋友嗎?」「你是誰?」這之類的問題。

  那個人聽到我的問題--不管是哪一個--總是露出苦笑,像是我的問題是怎樣的大謎題,然後開始對我說外面的天空很藍,花開了哪些,有空可以出去走走,或是讓我坐著輪椅他推出去曬曬太陽都行。而我提的問題,一個也沒有回答。

  我以為是顧忌到我還在休養身體,不要去勞心勞腦的會好得比較快,所以才不回答這些「可能會刺激到我」的問題。聽他有一段沒一段的閒扯我覺得很舒服,雖然腦袋一片空白,但卻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,勝於那些「家人」。

  無聊的躺了兩星期後醫生終於同意我可以開始復建,然後原本下床只能走個三分鐘,經過一星期的努力,我飛快的進步到可以在醫院的草皮上散步一個小時了。

  當然還是「那個人」的幫忙。

 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,也不告訴我他的名字。稍微熟了一點之後我小小的抱怨了下這樣很難叫人,他也只露出了一貫的苦笑,以「反正我都一個人出現」帶過。

  真的這麼困難回答嗎?我有些困惑。但是在醫院的時間真的太無聊了,雖然「家人們」每天都會來看我,但她們太吵,而我對她們還是只有陌生的感覺,相處起來不是尷尬就是很沉默--然後「母親」就會開始哭或是抓狂。我每天都在期待「那個人」的出現,期待看到他有些靦腆的笑容,甚至期待他那些無聊的話題。

  我想,在我腦子成為一片空白前,跟這個人感情很好吧。甚至於比跟「家人們」還要好。不然就不會對他比較有熟悉感,對家人們反而很陌生吧。

  「母親」似乎很不能夠接受,她總是冷靜個一兩天之後就會在我面前抓狂一次。我只要稍微提起「我不記得」或是「我沒有印象」,她不是開始哭就是直喊著「為什麼?」

  為什麼?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啊。

  如果我想要知道車禍的詳細狀況,她就會顧左右而言他,一句「你乖乖靜養趕快回到以前就好了」就打回我的問題。

  我開始覺得疑惑,那個人也不說,母親也不說,而因為身體的關係我還沒辦法真的東奔西跑的去追個水落石出,到底誰能夠跟我說實情?

  妹妹似乎是想直接告訴我,只是因為母親每次都會阻止她,她也只能攤著手說不是她不說。

  我知道,謝謝妳。所有的狀況我都看在眼裡,我主要的也不是問她,她有努力想跟我說我已經很感謝了。我這樣向她道謝的時候她一臉驚訝,邊跟我說不客氣邊說我以前從來沒跟她說過謝謝。

  我沒辦法幫她解答這個疑惑,因為我連過去的「我」是怎樣都無從得知了。

  我也問起過母親跟妹妹有關「那個人」的事情,我努力的描述我看到的長相,母親跟妹妹總是互相看了一眼,有些為難的再問我是不是看錯,我回了否定的答案後,兩個人到角落偷偷的商量之後跟我說她們不認識這個人。

  好奇怪。好詭異。但沒人可以回答我為什麼。

  臉上的繃帶拆掉之後,我看了幾次鏡子中的自己。很陌生,就算把雜亂的鬍子剃掉,仍舊是不認得這張臉。我問過那個人以前的我長什麼樣子,他看著我好一會兒才笑著說,就現在這個樣子。

  他的語氣中帶著懷念,但我卻莫名的覺得煩躁。

  不喜歡他露出這樣的表情,不希望他藉著我的臉去懷念什麼--尤其我對我的臉完全陌生。不喜歡他用這樣的語氣,不喜歡他這樣笑。總覺得那樣的笑容中除了開心之外,還有些絕望。

  但我沒有說出口,總覺得說了之後,眼前的這個人會哭。

  因為想要早點好起來,所以我努力的吃喝睡,也很努力的復健,身體的復原狀況比想像得快,醫生也很驚訝我的進步神速。

  但是隨著我身體漸漸好起來,那個人出現在我房間的次數卻越來越少。從每天都會出現,慢慢的變成了三天才出現一次。

  那個人笑著說因為我身體越來越好,那他只要偶爾來探望我就好了。

  我很不開心,非常地。我希望能快點好起來,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跟那個人在一起,但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自以為地面有護墊而往下跳,結果卻摔在水泥地上一樣痛。

  我說出了我的抱怨,他還是一樣就只是苦笑,一如往常為難的拍著我的手要我專心休養就好,他只是最近有些事情在忙所以少來了,等我好了會有更多時間可以見面的。

  如果你願意的話。他最後補上了這句話,反而讓我疑惑了起來。

  我當然願意,不然我就不用這麼認真的復健了。我急急的回答著,像是他會反悔似的。我有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如之前來得好,跟我聊天的時候偶爾會出現放空的表情,像在思考但問了又說沒有。或許真的是忙吧,看到他蒼白的臉在太陽下感覺就快昏倒一樣,有些心疼。

  我將頭上的帽子戴到他頭上,他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我,然後笑了。

  天氣很熱,陽光很烈,但這卻不是我覺得我心跳停止的原因。

  我想我明白在我如此一片空白之前,他對我的意義是什麼了。

  明白了之後就會發現很多之前沒發現的事情。

  之前會執著在自已身上,所以沒有發現他出現的方式跟時間都跟一般人非常不同。先別說明明就沒有事先調查過,但他跟「家人們」出現的時間完全沒有任何重疊。這或許沒甚麼特別,但連續一個多月都沒有重疊這一點就相當令人感到奇怪了。

  問他是否認識我的「家人們」,他稍微頓了會後小聲的說不認識。但是微微顫抖的聲音卻讓我很疑惑。是害怕?或是激動?但不管是哪一個,我都不明白為什麼。

  然後他從不告訴我他是誰,也不跟我說我和他是什麼關係。但從他看著我會透露出懷念的神情,我想,我跟他的關係,應該就如同他讓我心跳停止的原因一般吧。只是他的「懷念」讓我心酸還有不開心。

  他透過「我」在看著誰?是看著「我」?還是「過去的我」?光是想著這幾個字就讓我心情很不好。

  我藏不住話,直接就這樣問出了口。他果然還是為難般的笑了,搖了搖頭,卻什麼也沒有回答我。

  他每次都幫我戴上的帽子,那天最後還是讓我戴在他頭上了。他依舊回我甜甜的笑容,但表情卻不是開心的模樣。

  為什麼哭?我輕聲的問,用手指抹去他快從眼眶掉出來的水珠。

  他還是只搖了搖頭,拉低的帽緣,輕聲的說沒事,他沒哭。

  我忽然好想抱住他,好想吻他。但直到他離去我都沒有這樣做。

  而從那天起,不管我等了兩天三天四天還是五天,他沒再出現過了。

  我慌了。不斷的回想自己做了甚麼,卻沒有任何頭緒。再也看不到他了嗎?他為什麼不再出現了?這樣的問題不斷的充斥在我腦中。我每天懊悔著為什麼沒有多注意他,為什麼沒有強迫他留下聯絡方式給我,甚至後悔為什麼那天我沒有吻他。

  我應該吻他,然後告訴他我喜歡他。不管過去的那個我是怎樣的想法,現在的我就是喜歡他。

  或許他會驚喜、然後為難的笑著,或許他會回我一個吻告訴我他也喜歡我。說不定他等很久了,每次看到的表情說不定就是在責怪我為什麼都沒回應?

  我不斷的煩惱著這些,然後陷入低落的情緒中。情緒低落自然也沒心情做什麼復健,我那麼熱衷復健是為了他,既然他不再出現,那我幹嘛那麼努力呢?復健的進度一口氣低落了下來,家人們很疑惑,醫生也很不理解。

  意志力真的是可以影響身體呢,當我忽然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時候,身體的狀況急轉直下。免疫力下降是最明顯的事情,我開始因為感冒引起的肺炎增加身上插的管子,雖然沒危急到需要送入加護病房,但卻昏迷了好幾次。

  好幾次在黑暗中浮沉的時候,我都有「乾脆就這樣不要掙扎了」的想法,然後在醒來的時候才對這樣的想法感到心驚。我並沒有想要尋死的念頭,畢竟我還想見他,還想告訴他我喜歡他,還想再看看他的笑容,想抱他吻他。

  這世界還有我留戀的事情,我沒有任何想要離開的理由啊。

  原先因為我認真復健,醫生還跟我說大概再一個月就可以出院,現在被我這樣一攪,光肺炎要治療到好就不知道要花上多久了。我躺在床上的時間變長,腦中卻沒有閒過。

  我努力的想要挖出我過去的記憶,如果他對我那麼重要,那麼只要我努力想,一定就能夠想起「以前的他」。雖然現在想起似乎也沒有甚麼意義,但人都見不著了,連回憶都沒有的話,我害怕我再過一陣子就會忘了他了。但不管我怎麼想,我甚至還想拿我的頭去撞牆,但想得頭都疼了卻甚麼都沒有。

  我偶爾還是會去醫院的中庭去走走,但因為荒廢了復健,體力支撐不了太久,往往沒有走多遠就只能在樹蔭下休息。然後我就會想起在烈日下帶著遮陽帽的那個人,還有他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。

  今天我又到中庭走走,然後在樹蔭下不斷的複習記憶中少少的影像。我老是有種感覺,彷彿不時時刻刻回想,這些片段就會消失一樣。很奇怪的感覺,為什麼我也說不上來。

  忽然一個心血來潮,我轉過頭看向我的背後,驚喜的在看到我朝思暮想的人。我有些激動,想要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,卻慌亂得有些重心不穩。那個人本來想要轉身走,在看到我如此狼狽的樣子後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扶住我,我立刻按住他的手,不希望他在離開。

  「你終於出現了。」

  他沒對我這急切的句子有反應,只是低頭看著我的手,「我沒有要離開,你放開手好嗎?」聲音一如往常,但聽起來總有些虛弱感。

  「生病了嗎?怎麼聲音這麼虛?」是因為生病所以才沒來看我嗎?原來都是我誤會了嗎?

  他搖了搖頭,低聲說了句沒有。然後終於抬起頭看著我,我也直盯著他看。好想他好想他,人現在在我眼前了我竟然還是不大相信。我急著想跟他說我這些天來有多著急,也想對他告白,更想現在就抱住他吻他。

  但我什麼還來不及做,就看著他在我眼前抓著我的手軟倒在地上。

  我嚇了一大跳,但我也沒有力氣撐著他,只能跟著跌坐在地上,慌張的拍拍他沒什麼血色的臉,著急的看著他緊閉著雙眼。

  才想起要找人來幫忙的時候,忽然間眼前出現了穿西裝的男人,蹲在我眼前看著他,「哎呀哎呀,竟然跑來這裡。」

  那男人想將我的手扒開接過他,我當然不肯,緊緊的抓著,怒瞪著那男人,「你想幹嘛?」

  那男人愣了下,他笑著放開手做投降狀,「我要幫他啊……好好好,別瞪我了,我換個方法好了。」接著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把黑傘,撐開在他上方。

  我們都在樹蔭下,為什麼還要撐傘?

  那男人沒有理我,不斷的調整角度要讓黑傘製造出來的陰影能夠覆蓋到他全身。察覺到那男人的意圖,我只好也協助著移動著他。

  男人對我笑了下,然後輕輕的拍著還是沒有醒來的他,「孟廷,快醒醒,你不能昏倒在這邊,這邊對你太傷了。」

  「孟……廷?」這不是我的名字嗎?為什麼那男人要這樣對著他這樣喊?「你……在叫我?」

  「不,他才是孟廷,你不是。」

  「那我……是誰?如果我不是這個名字,那為什麼那些人都要這樣叫我?為什麼他也不對我說?為什麼他現在會變成這樣?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明白所有的事情,我忍不住把一大堆問題都吐了出來。

  「這……問題也太多了。」那男人苦笑著,「我從頭簡單的說吧,他是李孟廷,你是劉瑞霖。你現在的身體是他的,你自己的身體……嗯,應該火化了吧。」

  如果眼珠子會掉出來,我想我的已經滾到別地方去了。這是什麼答案?我忽然覺得問出這些問題的我好像太過愚蠢,這樣的回答怎麼能相信……

  「相不相信就隨你了,我本來要帶走的是你,結果沒想到他看得到我,就跟我交換條件訂了契約,不然你現在根本沒辦法活著的。」

  「交換條件?」

  「嗯,不難理解吧?就是你們互換靈魂。」他低頭看了看「孟廷」的臉色,皺起了眉,「哎呀,越來越白了。就跟你說不要再來這裡了,再下去連你都要消失了……」

  雖然我還不大能相信他所說的話,畢竟這太怪力亂神了,但聽到他說「消失」兩個字,而且是對著「他」說,我緊張的立刻發問,「什麼消失?誰要消失了?」

  「如果你不相信的話,是不是消失不是都無所謂嗎?」

  「不管我相不相信你的話,你說他會消失我還是會緊張啊。為什麼他會消失?」

  「很簡單的道理,他不過就只剩下靈體,一直跑來人世當然會損耗他自己的啊。更何況他還要支付我……嗯,這邊是無所謂啦……」

  越來越多我聽不懂的事情,唯一懂的就是他現在有危險……如果真如那男人所說的,我跟他互相交換了靈魂,那是為什麼?他跟這男人交換的條件又是什麼?如果他真的只是靈體,為什麼我們可以互相觸碰到?

  我沒問出口,但是那男人回答了。

  「因為他愛你,所以就跟我訂契約了。只要你完全康復,他剩下的壽命就歸我所有,喔,還要扣掉分給你的部分,嘖,他剩下很多竟然都給你了……他能夠碰到你是很正常的事情啊,因為那是他的身體,碰得到自己的身體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?」

  他愛我……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我開心的想要擁抱他,但後面的內容卻讓我不捨了起來……「為什麼我都不記得了……」

  「因為現在你活著的部分已經不是你的壽命,你等於是重新開始人生了,你的過去當然是一片空白。剛好你們是發生重大車禍,你忘了過去也不算什麼奇怪的發展……」

  可是現在知道了,就覺得腦袋裡少了某一塊,不,不只腦袋,我的身體也覺得不充實。這些是真的嗎?我存著懷疑,卻又莫名的覺得如果不相信這個人反而會失去更多。「……我能不能還他?」

  「還他什麼?壽命?那你自己怎麼辦?」

  我不知道……如果他愛我愛到連壽命都要給我,那我將這些還給他之後在他眼前消失,他會怎樣?說真的,我還是半信半疑,但這個男人講得如此認真,而眼前的他又是這個樣子……

  「可能會做傻事吧。」

  「那該怎麼辦……」

  「就--」

  「……活下去。」孟廷緩緩的睜開眼,雖然虛弱但確實的將這幾個字說出口。

  我急忙的湊向前,「你怎樣?還好嗎?」雖然我自己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,但也被這樣叫了兩個月,忽然再對著別人叫這個名字就覺得怪異了起來,「孟廷,我……」

  「我還剩下多少?」孟廷不是問我,而是問那個男人。

  「……就這一兩天了吧。唉,我就跟你說不要常跑來,不然可以待更久的……」

  「沒關係,是我自己決定的。」孟廷轉向我,對著我笑了,「結果讓你在這種情況下知道,感覺真不好對吧?」

  我搖搖頭,緊握著他的手。以前完全沒注意,現在才發現他的手冷得嚇人,現在是夏天,室外可是有三十多度哪。

  他剛剛跟這個男人的對話是代表剛剛我聽到的都是真的嗎?是這樣嗎?

  「我的母親雖然有些歇斯底里,但她其實很心軟。相較之下妹妹是很堅強的人,什麼事都能跟她商量。」他又露出一直以來有些為難的微笑,「其實這些你大概都知道了,我好像也不用再多說明了。」

  這什麼?為什麼用這種交代遺言的方式說話?我以前有什麼好的?好到讓眼前這個人願意把壽命給我只為了讓我活下去?

  「如果我不來看你就好了,但是我……」

  「……是啊,你為什麼要來找我,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?」

  孟廷只是靜靜的看著我,沒有說任何一句話,而那男人倒是很識趣的將傘交給我,自己走到別的地方去了。

  「我接了你的壽命活了下來,但卻是全新的開始,跟你認識的「我」完全不一樣,為什麼還要來看我?而且為什麼要來看我?為什麼當我痛苦的時候要來照顧我?為什麼要對我溫柔然後又什麼都不告訴我?」

  「瑞,我……」

  「如果要讓我空白,那為什麼不徹底一點?為什麼要在我喜歡上你之後又讓我知道這樣的事情?」

  「今天是意外……」

  「你知道嗎?我喜歡你,我喜歡你。就算我的過去是空白的,我沒有你喜歡的那個人的記憶,但我現在還是喜歡上你了。而你所做的事情,就變成了你讓我活著,卻又讓我隨著你死去罷了。這算什麼?」

  「瑞霖!」孟廷抱住了我,在我耳邊不斷的說著,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

  我終於抱到了他,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。我收緊手,抱著他沒什麼溫度的身體,聽著他虛弱的道歉,從一聲兩聲到沒了聲音,然後那男人拾起地上的傘不知道用了什麼招式將孟廷收走,我也沒有流下任何一滴眼淚。

  「他就是這一兩天了嗎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這之後他會怎麼樣?」

  「支付給我之後他什麼就都不剩了,沒有輪迴,不過也就沒有苦痛了。」說完那男人不知道想起了什麼,苦笑了聲,「什麼都沒了,當然就沒痛了。」

  我不想理解他說什麼,我只是緩緩的說出了我的決定。

  「那你跟我訂契約吧。」

  塵歸塵,土歸土。像我這樣空白的靈魂,回歸到無才是最正常的。所以我跟那男人訂了契約,把所有我從他那邊得到的,全部還給他。

  但其實我明白我的靈魂現在並不是完全白的,它早就沾染上了他所給的色彩。所以我自私了。

  我沒要孟廷就這樣再跟我交換回來,那男人也說孟廷的靈魂已經沒辦法做這樣的事情了。雖然我是希望回到他給我之前的狀態,但既然不行……

  就由我歸還的部分代替要支付給那男人的代價,讓他能夠繼續輪迴……

  至於我……

  「到孟婆之前?」

  「嗯,說個謊也無所謂,反正未來沒有苦痛了,這可是你說的。」

  「唉,你們兩個,可真是麻煩哪。」

  看著他像熟睡的側臉漸漸透著光,緩緩的轉成透明,我忽然想到,雖然我的靈魂整個都是空白的,但卻沒有完全遺忘他,所以才會再度喜歡上他。

  太好了。我這樣也不算辜負他了吧。

  這次在跌入黑暗之前,我聽到的是深深的嘆息。還好,還好不再是他的哭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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霜月狐

很久沒來,偷偷的說,第三疑似有錯字 (毆)

自從工作讓人越來越累以後
我已經很久沒看網路小說了

決定趁這段期間來補完之前的文 XD

魚ㄦ

我修改了XDDD 是說好像我也沒有多寫太多文啦XDDD